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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丰临

为下半身写作辩护
丰临
自从有了人类，就有了人类的下半身，这一点不喜欢下半身的人也没有疑义。好在下半身在
人类的历史中一直有值得骄傲的贡献，并且会一直地贡献下去，尽管有人不喜欢，可是谁也
不愿意拿掉它。就说你不喜欢做男欢女爱的勾当吧，你总不能不拉屎，不撒尿，不放屁，毕
竟堵着屁眼过日子不好受。除此之外，你可以清高自许，你可以深沉得像个要救世的伟人，
你可以自封为永远正确，永远英明，永远伟大，你可以以口是心非为过日子的必须，这是你
的权利。
我这样说的时候，我不是傻子，我知道有些人恨得牙根生疼，说这家伙疯了，跟什么人一个
鼻孔出气呢。我告诉你，我只用我的鼻孔出气，我只用我的上半身做一切需要用下半身接着
做的事情。只是我要老实告诉你，我们的上半身是在什么时候成了猪嫌狗不爱，堕落到了万
劫不复的境地。不过这话说起来太长，我想说的时候连我都没有了自信。我们的上半身，什
么时候归过自己所有，这是值得每个学历史的人仔细研究的问题，我们几乎没有过看自己所
看，不会假装看不见，想自己所想，不会想得别人瞪眼，吃自己种下的果实，不会被地主和
地主婆的半夜鸡叫吓得梦游丢了魂。没有的。喂养我们的乳汁是服从，是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是让别人教导、带领和施舍给我们幸福生活。所以有桃花源记，说应该鸡犬之声相闻，民至
老死不相往来，怕人如此，不信任人如此，居然可以成为千古中国人的理想国，说明了上半
身的无奈已经无以复加。在这样的无奈里，中国的文学只是鸦片，中国的文化只是鸦片，所
有的崇高都成了伪装，所有的上半身都在天人合一的梦幻中化成了云雾水汽，而下半身的萎
缩势所当然，雄纠纠的家伙跟着也便没有了用武之地。当然，我们有的是用上半身演戏的人，
那是做给别人看的，用的是别人的原材料，目的在于博别人的好脸色，换自己的升斗米，没
必要不好意思，也没必要因为有人说出来而什么急得要跳墙。上半身已经那样了，我们且由
它们去。
好在我们已经过了温饱线，过剩的营养培养了那么多的荷尔蒙，下半身要起来挡都挡不住。
于是我们知道了，我们曾经浪费了多少时光，让下半身受够了委屈。下半身醒来了就睡不着，
再捂着盖着就太傻了。人不是常说，看戏的是傻子，演戏的是疯子，到了这阵子，下半身闻
鸡起舞，看戏的岂能坐得住，观众纷纷起了反应，下半身一起发威，看戏的和演戏的都成了
疯子，生活的阳光终于透过窗隙，这样的人生美妙怎么估计都不过分。下半身的中国人精神
抖擞，下半身的中国人中气十足，下半身的中国人充满了自信，下半身的中国人憋了几千年，
一下子放出来，可以成江成河，蔚成大观。这些变化真应该是写历史的老头子们好好琢磨琢
磨，用什么样的美好词汇来说，方不辜负这个伟大的时代。
的确，人不能光靠下半身而活，人要伟大，要崇高，要知道话语本身就是一种权力，本来就
老有人想夺权，你不说话别人一定把你当傻子，但是，下围棋的人都知道，急所先落子，什
么事都得有个轻重缓急，上半身不灵光了，只能干些既丢人又现眼的事，既然都是丢人又现
眼，还不如下半身来得实在。我们可以耐着性子听上半身的胡言乱语，我们也可以不耐着性
子开始下半身的美妙之旅，毕竟饱暖之后先思的是淫欲，你不能要求从监狱里出来的人先思
考人生的重大问题，他的满脑子里就是一句话：给我一个女人。我们的自由从这里开始，性
幻想又不犯法，自家的东西要奋起，哪还能管着别人闭着眼说讨厌。下半身的醒来也许会是
一大半人生的醒来，欲中开始生情，开始生爱，开始生出愿望和要求，开始觉得人都差球不
多，何必遮遮掩掩，开始知道他妈的，这世道到底哪些东西重要，我先干完了再说，而且干
完了之后的虚脱和清醒里，一定饱含了人生的无穷智慧，有一种彻悟的大境界。
话说到这里，我刚才喝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了，为了表示我的狡猾和世故，我当然也得先打五
十大板。先说说那些叫嚣上半身伟大的人，看他们一脸不屑地瞪着下半身写作的人，我忍不
住要笑出声来，你以为你是谁呀，严肃得像个领导，背着手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你不服气
你就用上半身写出个东西来，现在是市场经济，只要你写得好，还怕没市场，还怕比不过下
半身写作的。只怕你是眼高手低胆儿小，老婆说梦话就尿床吧。我当然也知道上半身伟大，
不过我写不出来，所以我投机取巧，就不说上半身的好话。因为我的上半身清醒地知道上半
身比下半身更加持久地阳萎。再说就得说下半身写作的人，你们真是没有谙透下半身的美妙，
只会用下半身做，不会用下半身写，时不时还想让下半身伟大得像个上半身，硬要挤进上流
社会里扎势，时不时地露齿而笑，装出羞怯算什么好汉，温柔得像个处女，更是只会哄三岁
的小孩子，尽管现在多大的人都像三岁的小孩子一样扮可爱。下半身就是人生，就写下半身
的人生，那该多么痛快淋漓。下半身写作的人看到这里的时候应该会意，我们是同一条战线
上的人，一大半的话里我是向着你们的，要真叫我写，球，我怎么知道如何写得像一回事，
说大话，做小事，人不过如此。
现在可好了，所有上半身和下半身写作的人一起发现了丰临的无聊了，所有的拳头都已经举
起来，那么，我在跑得远远的之前，一定要把话说完：
你们都觉得丰临很无聊吧，丰临的无聊只不过摹仿了生活，我们的生活何曾有聊。